缓缓归矣

三天三夜

　　环境色的屏障，看似无害，实则暗藏杀机，这样的精神屏障，叶修十年前初觉醒时就曾见到过，只是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进入了其他人的精神领域，待母亲发现他觉醒教会他建立自己的精神屏障之后，他又再没有见过医院里的那个男孩，于是渐渐便淡忘了这件事。
　　精神体则不会如此健忘，它们是更接近于本能的存在，重逢之后便不由自主地关注对方的存在，尽管在很一段长时间内双方都对对方一无所知，精神体却在相处之中建立信任的关系，叶修才能够找到突破哨兵精神屏障的方法——失控的哨兵，可不会像清醒时那样主动地配合。
　　这个哨兵或许能成为能同自己比肩的存在，叶修忍不住想，他从来不曾对哨兵抱有什么期待，只因自身已强大到不需要借助哨兵的力量，此时此刻却为这种可能性而感到兴奋，哨兵之于向导，并非仅仅是依附而已，合作才能发挥双方更大的潜能，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可是他预定的另一半状况似乎真的不大好，精神体的不稳定显示出主人精神状态的摇摇欲坠，叶修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面对深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领域和刺入灵魂深处的狠厉寒意，他也不禁头疼不已，首席向导鲜有地，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少年时的回忆已经十分模糊，叶修只记得那年夏天母亲所在的向导医院突然忙得不可开交，父亲恰好在外巡视，母亲只能将他和叶秋带到医院。
　　他在那间格外安静的病房呆了一个多月，窗外总是下着淋漓的雨，而床上的男孩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
　　B市并不是一座多雨的城市，叶修并没有意识到哨兵将他拉入自己的精神领域，也没有试图去往更深处探索，直到如今他才确认自己曾闯入过。
　　初觉醒的向导还没有熟练掌握精神疏导的能力，他甚至没有发觉身边的是位哨兵，笨拙地在精神屏障外徘徊，不过也得庆他并没有试图闯入哨兵的精神图景，应该很有可能会受伤吧，叶修想着，沉下心来探索这片未知领域，他隐约能感受到哨兵的精神波动，不安、悲伤、愤怒的情绪层层交叠，很微弱，但的确存在着。
　　你在哪里呢？
　　
　　普通的噪声本是无法对哨兵产生如此大负面影响的，经特别编制的声音的确能够造成伤害，但绝不至于一瞬间让哨兵陷入昏迷，苏沐秋的过载情况严重到这个地步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找人疏散那些杂乱的信息，二是这噪声他小时候曾听到过。
　　记忆碎片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苏沐秋还没来得及理清思路就发现更严峻的挑战横在他的眼前，他的精神图景似乎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在支离破碎的世界，而他连阻止自己下坠都做不到。
　　“妈蛋啊！！！”
　　苏沐秋情不自禁骂道，怎么就能这么巧！
　　可事实就是这么巧。
　　能力越强的哨兵往往拥有更敏锐的感官，对向导的需求或者说依赖就更强，他们自己是很难去控制自己的情绪，长时间累积下来各种小问题慢慢滚成一颗巨大的雪球，苏沐秋很清楚自己很可能无法处理这样的情况，可他也不想轻易放弃，他还想要醒过来。
　　该怎么停下来？
　　苏沐秋试图找到一个支点，五指在虚空中茫然地一抓，于是真的抓到了像是细丝一样的东西，没能够停止下坠，但足以降低下落的速度。
　　“找到你了。”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脑海。
　　“你是谁？”
　　苏沐秋没来得及细想，手里的那东西突然断裂他再次体验了跳楼机的感觉。
　　“你冷静一点，让我帮你。”
　　“……”
　　“不过这里也太黑了。”
　　苏沐秋正想反驳几句，却一时忘记语言的能力——那浓黑如墨的神秘精神图景瞬亮了起来，分辨不出光源在何处，那光又无处不在，并不刺眼，亦不灼热，带着能让人平静下来的温暖力量，足以让他看清周围的一切，无论是兀自转动的星球还是横冲直撞的太空垃圾，都一清二楚。
　　“我靠……”
　　苏沐秋很震惊，那个陌生的向导显然也惊讶了一会儿，评价道：“施工现场。”
　　“？？？”
　　
　　当苏沐秋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透过小小的窗户能看到深蓝的天空中布满闪闪发光的星星，而认识不久的少年跨坐在窗檐上看着天空，安静的就像一幅油画。
　　“对不起。”少年低声说道。
　　“什么？”苏沐秋一怔。
　　“让你遇到危险了。”
　　“啊，”苏沐秋心想角色是不是该对换一下，这种话不是该哨兵对向导说，可又寻思着这人说的又好像没有问题，“不是你的错。不过，你到底在追踪什么人？”
　　叶修没有说话。
　　“要是机密，”苏沐秋犹豫了一下，可实在不想放弃这条线索，“下次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
　　“没有下一次了，我已经完成任务，他们不会再来了。”
　　“这么快？”
　　叶修神情古怪地盯了他几秒，说：“你已经睡了四天了。”
　　“……难怪我这么饿。”
　　“你的重点？”
　　“他们的身份真的不能说么？”苏沐秋垂下眼，他并不想强人所难，“我唯一的妹妹在他们手里。”
　　“也不算是机密，”叶修慢慢说道，“是神之领域的人，身份我也在调查中。”
　　“好吧，谢谢。”苏沐秋小心地呼了口气，“任务完成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叶修看着他不说话。
　　“咳，我醒了会自己回去的。”
　　“是我带你过来的。”
　　叶修再次承认错误，他以为苏沐秋在经过精神梳理后会醒过来，可是并没有，他匆匆忙忙完成任务，除了必要的侦查没有离开过木屋一步，哨兵一直没有醒来，到后来他在那片精神图景里也找不到哨兵的踪迹，他才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有多么严重。
　　“喂，你不是要哭了吧？我这不是没事吗，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绝世好哨兵语无伦次了，他很少跟向导打交道，也见不得人哭，感知到面前这位想到忧郁到能滴出水的情绪，他顿时慌得不行。
　　“我没有。”叶修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你刚刚说你有妹妹？”
　　“应该是有的，”苏沐秋说道，“其实来这里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找到了丢失的记忆。”
　　“是为了自我保护特意隐藏的记忆。”叶修纠正道。
　　“你说是就是吧！”苏沐秋黑线，英明神武的哨兵大人不想承认自己曾经害怕过去，可面对着曾经深入清理过他精神的向导他简直是一丝不挂，没必要试图掩盖，“现在我醒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你赶紧回去交差。”
　　“你不要想一个人去神之领域，没有我你也认不出他们来，不如先回做个彻底的检查，我再陪你去找，算作我害你受伤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