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归矣

玫瑰少年

01

　　国庆节假期回程车票难买，叶修返校的时间不得不提前了两天，他本就不喜欢回家，处处都要受到管束，一回来就如同出笼的鸟，去网吧天昏地暗泡了两天，直接翘掉周日晚上的晚自习，第二天的早自习也是踩着点到。
　　“叶神叶神，你怎么才来啊？”同桌方同眼泪汪汪地问他，“马上就要交作业了！”
　　“他才从家里回来吧，”另一个同桌吴雪峰替他解释道，“国庆节票难买。”
　　叶修没有反驳算默认，只是把书包放下，慢条斯理地把各科作业摆到桌上，又把教辅一类的资料放到抽屉里，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逐渐瘪下来，他才有回到学校步入正轨的实感。
　　“诶，叶神快把数学卷子借我看看，立几那题没几个人做出来了。”方同伸手在叶修桌上那堆作业里翻了翻，火眼金睛一般挑出那张试卷。
　　“那是Z省前年的高考题，现在做有点超纲了。”叶修说道，没有阻止方同的动作，有些兴致缺缺地趴到课桌上闭目养神。
　　“方同，又要抄作业了？”一道女声响起来，是小组长李雪走到他们这排了，“叶修，你不应该把自己的作业借给同学抄。”
　　叶修眉毛抽了抽，无意睁眼替自己辩解，那头方同就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抄，我这是借鉴，借鉴学习懂么？就这一道题！”像要证实自己的话，他把卷子举起来怼到李雪眼前抖了抖，发出哗哗的响声，“后头那个才叫抄，你去管管苏沐秋去！”
　　李雪沉默了几秒，有些恼火地说：“你先把卷子交了再说！”
　　“等一下等一下，你先去收后面的！”方同嚷道。
　　“不行！”
　　“两分钟，马上马上！”
　　两人争执半天，李雪硬是盯着方同交完才往后走，走到最后一排，催作业也变得轻声细语，方同一直竖着耳朵关注呢，顿时就愤愤不平了：“还搞差别对待啊？”
　　“人家可没跟你似的，手都要戳到李雪眼睛里了，”吴雪峰笑道，“行了行了，交了就完了。”
　　“屁，就是他长得帅，女生都喜欢这种小白脸型的，”方同酸道，“要我说，我们叶神更帅，人帅心善成绩还好，比那种娘里娘气的草包好多了。”
　　叶修精神放空，并没有听清旁边的人在说什么，隐约听到“苏沐秋”这个名字，只觉得这名字挺好听，有点意境，准备以后有机会看看这人长什么样，能不能配得上这样温柔清新的名字。
　　
　　昼夜颠倒玩了两天早上总是睡不够，上午几节课左耳进右耳出，没当众钓鱼已经是叶修最大的克制，饭前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正在讲节前周考的试卷，叶修听得，昏昏欲睡差点就梦周公去时，数学老师突然转过身来：“苏沐秋，你来说说这道理怎么做。”
　　她的声音高亢尖锐，冷不丁这么一喊把叶修给喊精神了，他顺着大家的视线回头望去，只见马力疯狂用手肘顶着他旁边的人，那人倒是无所谓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叶修想着那排似乎一直只有两个人，多出来的那人……
　　“那是苏沐秋，之前一直请假，只有考试才来，你还没见过。”吴雪峰小声给叶修解释道。
　　“请什么假，他就是个小混混，逃课。”方同不屑地说道。
　　方同一向对苏沐秋有意见，对苏沐秋有意见的也不止方同一个，吴雪峰只无奈地笑笑，没再多解释，他相信叶修会有自己的判断。
　　而处在全班焦点的苏沐秋终于在马力的不懈努力下醒了过来，白净的额头上印着一个巴掌大的红印子，栗色的刘海歪歪扭扭地耷拉着脸上，这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私毫没有影响他的颜值，的确是很帅气，能跟隔壁的班草一争高下。
　　意识到数学老师要正阴沉着脸盯着他，苏沐秋才后知后觉地小声问马力：“怎么了？”
　　“叫你回答问题，填空题第十三题。”马力正襟危坐，也不看同桌，小声说道。
　　苏沐秋眨巴眨巴眼睛，站起身来翻到填空题慢慢说道：“作辅助线，连接AD两点……”
　　他反应快，解题思路也清晰，数学老师不好再批评只好让他坐下，又提醒大家不要因为是早上最后一节课就放松下来打嗑睡，试卷订正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特别是某些基础不太好的同学，一定不能因为偶然考好了就洋洋自得不听讲。
　　叶修又看了一眼“基础不太好”的某同学，那位同学大概是恰好注意到他的视线，也冲他笑了一笑，叶修被他左耳的耳钉给闪了一下，歪了歪头，在数学老师抓狂前转回去看向黑板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
　　
　　中午是放考试排名的时间，榜前乌泱泱围了一圈人，叶修实在没兴趣去凑热闹，端着饭碗先行回到教室，其他同学要不在食堂吃饭要不在看榜，空旷的教室里只有最后一排有一颗趴着的栗色脑袋。
　　又能染头又能戴耳钉，这可真是间开放的学校，叶修默默想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拖放榜的福，他中午打到了糖醋里脊和汽水蒸蛋，这俩是食堂大叔的拿手好菜，六块钱就能一饱口福，平常可都是要跑过去才能吃到。
　　等叶修吃完才陆续有人回来，安静的教室慢慢热闹起来，各种讨论考试和排名的声音响起，有人兴奋有人忧郁，叶修扔完垃圾才拐到放榜的地方，那里还站着些人，不过已经不是要挤进前去才能看到名单的地步了。
　　高二（27）班叶修，这个名字高高挂在高二年级理科榜单的榜首，下面是25班的韩文清，总分只比叶修低3分，再接下去是几个高考班和竞赛班的同学，过去平行班里能进前三的田森不幸落到十名开外。
　　叶修仰着头一路看下来，吴雪峰在第四十三名，前一百里还有些他不太熟悉的同班同学，而早上令他印象深刻的苏沐秋并没有出现在榜上。
　　
　　“叶神你也太厉害了吧，”一回到教室，方同就星星眼看叶修，“第一耶，比竞赛班和高考班都高！”
　　叶修淡定地坐下来，没有理会方同的无数彩虹屁，早上上课基本都是试卷讲解，只有理综的分数还没出，看到前三门的成绩，叶修对排名这事并不感到意外，况且他早已习惯名列前茅，在转学来荣耀附中前他是从前那所学校竞赛班里的一员，并且也是全校前三钉子户，普通的考试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
　　“以后我就跟你混了。”方同慷慨激昂一顿，最后一句话总结。
　　叶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路过的同学听到方同的激情表白忍不住噗嗤一笑，刚消停下来的方同顿时又被点燃：“苏沐秋你笑什么笑，你也要多跟叶神学习，不要老拖班上的后腿，知道了吗？”
　　苏沐秋缓缓重复道：“叶，神？”
　　叶修突然被他语气里促狭的笑意弄得不好意思，他从前纠正过方同很多次无果，就懒得再说下去，此刻被拿来教训其他同学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忙解释道：“我不是，方同太夸张了……”
　　“你这是什么语气，叶神可是打败竞赛班稳坐年级第一宝座的男人，”方同说道，“你这种经常倒数第一的要多向他学习。”
　　苏沐秋垂下眼眸，眼中的笑意明显暗淡下去：“知道了，以后还请叶神多多指教了。”说完便离开了。
　　叶修一时没来得及反应，半晌才严肃地说：“我不是你拿来教训同学的工具，无论成绩怎么样，你都不应该这样对他。”
　　“我，”方同有些错愕，转学过来一个月里，叶修一向脾气好，这还是他第一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厉害。”
　　叶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而且他，他不是个好人，他是外面混的，也不认真学习，不是逃课就是上课睡觉，败坏班上的风气。”方同先是义愤填膺，见叶修不说话，语气渐渐弱了下来，“我还看到他把隔壁初中的学生堵在巷子里要钱……”
　　“怎么了？”吴雪峰回来，看到正尴尬对峙的两人问道。
　　方同仿佛看到救世主一般：“我就是说了苏沐秋几句，叶神就生气了。”
　　吴雪峰了然：“你一直对他有意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同我了半天，没再提起要钱的事，只匆忙跟叶修道了歉跑出去，吴雪峰边坐下边替他解释：“他说话是很直白，但是心地其实很善良，你也不要生他的气。”
　　叶修摇摇头：“我没有生气。”
　　他的确没有生气，只是对苏沐秋因自己难堪这事感到抱歉而已，方同刚刚一时嘴快说出要钱这事，后来也没有再跟吴雪峰提，看得出来他的确并没有坏心。
　　“算了。”叶修闭了闭眼，再看到苏沐秋亲自给他道歉好了，不比继续纠结。
　　“对了，你又是第一，恭喜你了。”吴雪峰由衷地说道。
　　“谢谢。”叶修轻声回道，但并不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