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归矣

玫瑰少年

02

　　下午班会后班主任总结考试情况叶修才知道，苏沐秋这次是班上第三十二名，考得并不算优秀，但离“倒数第一”、“拖后腿”差得远，被点名表扬这人也没表现出高兴激动的情绪，还是一副懒懒散散没睡醒的模样。
　　“他成绩波动很大，好的时候前三也考过，差的时候也能倒数第一。”吴雪峰跟苏沐秋同班一年多，自然比叶修了解得多，见叶修一脸困惑便出言解释道。
　　“当然，还是考得差的时候比较多，第一那是走了狗屎运。”方同悻悻地补充。
　　吴雪峰哑然：“你还真是跟他杠上了。”
　　方同哼了一声。
　　接下来又是一番激励的话语，叶修没听进去，心里盘算着下课后怎么去跟苏沐秋道个歉，事情不因他而起，但的确伤害到人家的自尊心，隐藏得极深的受伤表情让叶修心里愧疚，可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下课铃一响苏沐秋就冲出去，跑得比谁都快，叶修没多犹豫拿起水杯跟上，心想要是情况不对他就去打水，也能避免尴尬，可惜没等他赶上苏沐秋，苏沐秋就没班主任逮住提溜去楼梯转角处说话，叶修只好真的去打水，饮水机正在走廊尽头转角处那地，水还没烧开，他便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等着，远远端详站在班主任对面的苏沐秋，点头说话时的样子乖得像只小羊羔。
　　周围人来人往的环境嘈杂，叶修也没仔细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只听到钱、妹妹还有学习什么的词语，他打完水预备铃也响起来，他只好先回教室，等以后再找机会。
　　
　　再和苏沐秋有接触便是期中考试之后，开家长会的那个下午。
　　叶修依旧是年纪第一，不过是并列的，韩文清终于拿到一次第一，两人甩开第二名十几分，学校里的大家早已习惯前三被固定的几人霸占，都是见怪不怪了，哪天他们被人给超过才是大新闻。
　　下午开家长会，学生们可以得到半天额外假期，大多中午都没在学校吃午饭，纷纷作鸟兽散尽情玩乐，叶修心里闷得慌，他没有回家，不知不觉走到学校钟楼附近，他仰头看了会儿砖红色的钟楼，摸上楼顶的天台，没忍住点燃根烟靠在墙边安静地抽着。
　　一时间脑子里闪过许多事，混乱的画面奇怪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涌现，弄得他心烦意乱。家长会是父亲来开，母亲肯定也过来了，正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等着，那些杂乱无章的线头纠结在一起堵得他说不出话来，没心情去玩，也不想回家，转眼手指间的烟也快燃到尽头。
　　“诶，可被我抓住了，抽烟的家伙，让我看看你是哪个班的。”
　　楼梯口传来的声音打断叶修的思绪，他望过去，气喘吁吁的苏沐秋一阵小跑上来，天台的微风掀起他的刘海儿和过长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真别说，这副欢欣雀跃的表情的确有点像女孩子。
　　“优等生？”苏沐秋先是惊讶地睁大眼，又失望地撇撇嘴，“怎么是你啊。”
　　“啊？”
　　“老在天台抽烟，还乱扔烟头。”苏沐秋数落道。
　　天地良心，叶修转学以来第一次抽烟就被抓个正着，他抬起双手：“不是我。”
　　苏沐秋鄙视道：“手上地上都是证据。”
　　叶修无语，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把烟捻灭后包进纸巾里：“我不会扔在地上。”
　　苏沐秋挑眉正想说些什么，又一道男声闯进天台来：“抓到你了！”楼下的保安满头大汗地冲过来，“这次人赃俱获了吧苏沐秋。”
　　“什么人赃俱获，哪有赃？”苏沐秋转过身去。
　　“我都闻到烟味了。”保安四处嗅了嗅，确认道。
　　“是……”叶修正想承认自己的错误，苏沐秋却抢在他前头争辩道：“哪有，我们上来的时候就有味道，我还能把烟头吃了不成？”
　　“可是……”保安不甘心地上下打量苏沐秋，苏沐秋上身穿着短袖夏季校服，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紧身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腿，哪里都不像能够藏烟头的样子。
　　“可是什么可是，没有就是没有。”苏沐秋说道。
　　“那你总是上天台来干什么？”保安继续问，气势却已经弱了一大截。
　　“考试没考好，上来吹吹风。”苏沐秋说道。
　　保安突然咳了两声：“只是一次考试，以后加油就是了。”
　　“知道了。”苏沐秋说。
　　“那你就吹吹风，千万别想不开，未来的路还长，抽烟或者逃避解决不了任何。”
　　保安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资历尚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青春期的孩子，好不容憋出几句来，还要表现出一副我知道是你抽烟但我没有证据看你心情不好暂时大发慈悲不追究的样子，说完不等人再反驳赶紧下楼去了。
　　叶修一直没机会插嘴，等保安下楼的脚步声渐远，苏沐秋转身看他他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对不起，害你被误会了。”
　　苏沐秋摆摆手：“没事。”
　　“为什么不说是我？”叶修问。
　　苏沐秋惊讶道：“抽烟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么，你想被他知道？”
　　“可是烟味这么明显，他认定是你在抽烟。”叶修说道，他当然不想被发现，可也不想把自己做的事情嫁祸到苏沐秋身上，他又想起国庆后的那事，“真的对不起。”
　　“说了没关系了，”苏沐秋无所谓道，朝天台边缘走去，边小声说：“这点小事，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被误解，也习惯不辩解。
　　“还有之前，方同说的事，很对不起。”
　　苏沐秋停下脚步，他背对着叶修：“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是你说的，况且他说的也是事实。”
　　他果然还记得。
　　“考试成绩并不代表什么。”叶修艰难地组织语言，安慰人简直太难了，特别是安慰一个不熟悉甚至有些神秘的同班同学。
　　“别为难自己了优等生，”苏沐秋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谢谢你想安慰我，不过我可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
　　“因为考试心情不好？”
　　“骗他的，你也信，”苏沐秋脸上笑意更浓，“在学校工作最怕学生出事了，这么说他才会放过我。”
　　叶修露出怀疑的表情。
　　“好吧好吧，当然有一点不开心，”这次考试苏沐秋的分数并不理想，他比了个手势，“但也没到那种程度。”
　　“上课少睡点觉会好些吧。”叶修建议道，老师讲课还是比自己看书刷题要精练多了，效率会更高。
　　“没办法太累了啊，”苏沐秋说着打了个哈欠，他就地坐下，双腿悬空，俯瞰眼前的校园，不远处的企业高楼，“考试什么的，大不了从头再来了，有些事……”
　　他的声音渐渐变轻，叶修没有听清后面的话，正想问问苏沐秋又扭头过来：“过来坐？优等生这次又是第一名，难道是因为并列第一不开心？”
　　“怎么会……”叶修失笑，从善如流走过去跟他并肩坐下，“我也没有不开心。”
　　“骗人，”苏沐秋不甚赞同，“明明是一幅我很烦生人勿近的表情。”
　　“有吗？”叶修摸摸自己的脸。
　　“没有吗？”苏沐秋反问他。
　　叶修不禁沉默下来，他心里烦闷，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抿着唇眉头紧皱。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苏沐秋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看我，成绩不好，又是不良少年，不也开开心心的？”
　　“你真是这样？”叶修问道。
　　“你说呢？”苏沐秋没有正面回答，“难得的悠闲时光，怕别把丧气传染给我。”
　　“……”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太阳不烈，阵阵微风带来不明的花香，隐隐约约的鸟鸣充满着生命力，脆弱又坚韧，叶修也有点开始享受这样的时光了。
　　“如果你的梦想，与其他人的期望背道而驰……”叶修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好像是放松之后，自然而然便说了出来，他并非寻求答案，只是想与人讨论一下。
　　“你是你自己的，不是为别人而活……”苏沐秋说道。
　　“所以也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叶修接道。
　　“你这不是有答案了？”苏沐秋笑着问。
　　叶修点点头，突然压低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苏沐秋表情郑重起来，耳朵凑到叶修附近。
　　“我是离家出走的。”叶修说。
　　“……”苏沐秋顿时神情复杂。
　　“我没有骗你。”叶修道。
　　“我知道，”苏沐秋深深呼了口气，身体微微后仰看向天空，“我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我只是有些惊讶，优等生也会这么叛逆吗？”苏沐秋继续道。
　　“优等生还抽烟呢。”叶修说。
　　“对，比我还坏。”苏沐秋赞同道。
　　“叶修。”叶修突然说出自己的名字。
　　“什么？”苏沐秋不明所以。
　　“我的名字，叶修，不是优等生。”叶修说。
　　“搞的很奇怪，需要自我介绍吗？”苏沐秋抓了抓头发，“那我叫苏沐秋，如沐春风的沐，秋天的秋。”
　　“我知道。”叶修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