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归矣

Need your loving tonight

不知什么时候起，苏沐秋不再醉心于下副本、打材料、做装备，更多的时间是在神之领域闲逛，或者离开网吧四处走走。如果陈果邀请他一起下本，他也不会拒绝，只是有些打不起精神来。陈果也能察觉到，和唐柔分析了一下觉得可能是研究的银装出了问题，不过装备编辑器她懂得不多，也就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散人银装的雏形基本确定，只是各种试验已经把从前号里的材料耗尽，苏沐秋边做边继续收集才堪堪做出三件五级的装备，全银的散人以及装备的升级都需要大量的材料，这是在他面临的最大问题，但却不是他停下研究的理由。

 

 

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但是材料是可以用钱买的，如果真的有需要，苏沐秋完全可以用人民币交易，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需要靠代练、打黑赛养活妹妹的少年了。

 

 

苏沐秋和叶修签的都是十年长约，这几年基本工资变化不大，不过广告带来的收入也让他攒够了妹妹需要的嫁妆或者聘礼，还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如今沐橙和男朋友在B市实习，她坚持要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作哥哥的自然不会打击妹妹的积极性，妹妹的成长也让哥哥重新考虑自己的未来。

 

 

电子竞技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很高，叶修说着想打一辈子荣耀，但是他心里也清楚他们不可能当一辈子职业选手，苏沐秋的退役是个意外，可是即使没有这个意外，他们又能再打多久呢？两年，最多三年，他们就没有精力承担职业联赛的强度，勉强留在战队只会是累赘。

 

 

苏沐秋从前想过，他和叶修退役之后可以留在嘉世当指导，平时在网游里为小朋友们打材料，比赛日就应邀当嘉宾解说比赛，不需要太有钱，小日子也能过得有声有色。

 

 

这种想法其实是可行的，如果不是他们和陶轩出现了分歧的话，更准确来说这个分歧只是叶修和陶轩之间的冲突。

 

 

苏沐秋拍广告，他从来都不反对商业化，对粉丝们也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可是在叶修这个问题上他没想过让步。叶修的父母对他们当职业选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的要求只是不要闹大了让家里难看，他们不以打游戏为耻，却不能不顾及家里人的心情。父母已经退了一步，他们更应该把握住这个度，何况对他们来说赢得比赛才是最重要的，苏沐秋曾经试着向陶轩解释过这个问题，陶轩却每次都不耐烦地跳 过这个会引起争吵的话题，说到底还是不愿意理解。

 

 

陶轩对苏沐秋是有情义在的，虽然这情义里有了猜忌，但是苏沐秋提前退役他也只是象征性收了些违约金，并未为难，不过也就是这猜忌让苏沐秋彻底打消那些太天真的想法。

 

 

对他尚且如此，对叶修呢？

 

 

苏沐秋退役之后，叶修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战队的情况，或许是因为战队机密，或许叶修是怕他担心，又或许叶修认为这些小动作都不值一提，他们在家里偶尔讨论银装的思路，偶尔抽卡PK，就是没有再提起嘉世。叶修不说，苏沐秋不问，心里却隐隐有些预感，直到开赛才得到印证。

 

 

九月初，第八赛季开始，战队常常需要在各个城市间飞来飞去，他们联系得不多，主要是因为叶修没有手机，而苏沐秋也不想引来多余的猜忌，秋木苏这个号他已经很少用了，毕竟这个号一上线，嘉王朝有人能看到，多心的人处处心多。

 

 

苏沐秋并没有特意去关心嘉世的状况，不过因为兴欣的转播他看了几场比赛。陈果的确是嘉世的铁杆粉，嘉世第一场比赛她就用投影播，苏沐秋凑了回热闹，这样完完全全作为旁观者看比赛着实是个新奇的体验。

 

 

在场上和旁观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作为局外人苏沐秋发现队员们完全不听指挥，叶修下的指令有些被有意地曲解。苏沐秋能看出来，是因为他了解嘉世，他清楚地知道他从前的队友有没有能力完成这些指令，而这时候他们几乎是有些故意地隐藏自己的实力，可是大多数的观众看不出来。他们只能看到队员们努力地遵从了队长的指挥，没有用。是队长的指令出了问题，队长有些急功近利地想要胜利却没有考虑到队员的能力，而副队长暗无天日辛苦地维持着战局，一副队长力不从心、副队长力挽狂澜的样子。

 

 

苏沐秋看着看着心便沉了下去。从前还没有这样肆无忌惮，那时候他告诉自己是多疑了，如今一场能说是意外，两场勉强还能算意外，六场比赛过去了还是如此，他第一次生出“如果没有退役”这样的想法。

 

 

同样年纪的队长和副队长，副队长退役了，或许队长的状态也该退役了，嘉世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和媒体打太极刘皓已经非常熟练。苏沐秋渐渐看明白了嘉世的意思，他是个聪明人，只需一想就摸清了陶轩的想法——这是要找人替代叶修，会是谁呢？

 

 

把联盟的人挨个想过去，苏沐秋都觉得没人能替代叶修，这不是偏爱，是事实，是陶轩也明白的事实，可是也是陶轩不想要的事实。苏沐秋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他不知道作为商人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从战队的角度考虑，他觉得现在还不是赶走叶修的时机。

 

 

这种情况叶修未必感受不到，他只是一心冠军，所以他还是全力以赴，从不做多余的事，从不出面澄清那些传闻，也不在乎刘皓在人前的暗示，这让苏沐秋又生气又心疼。

 

 

冠军是个让人上瘾的东西，复出的念头在苏沐秋脑海中清晰起来，或许是该重新开始的时候了，但是他还不想离开。这些天一直没有做决定也是因为他还想再拿个冠军回来，带着嘉世再拿一个冠军，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出乎意料的是，第八赛季还没有结束，叶修就离开了嘉世，他们回不去了。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一叶之秋交给了越云的天才选手孙翔手里，孙翔甚至不是一个战斗法师。

 

 

叶修走出俱乐部不久，外面就飘起雪花，他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网吧，心里的涌起一股暖流，他走了过去，却没有进去。雪越来越大，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肩膀，他没有走进去。

 

 

“这位客人，我们网吧里面有吸烟区，”小妹看到了在外面蹲了许久的人，好心地出去提示说，“你可以进来的。”

 

 

叶修站起来抖抖身上的雪，说：“谢谢，我等人，刚抽了会儿烟在这里吹会儿，免得熏着他。”

 

 

“看你也吹了很久了，雪这么大，你还是进来等吧，不然明天得生病了。”小妹建议道。

 

 

“也是。”叶修笑笑，跟着她走进网吧。

 

 

小妹边走边凑近使劲儿嗅了嗅，说道：“烟味没有了，不过这衣服该换了啊……你是在等谁快去喊他吧，不然一会儿雪大了不好回家。”

 

 

“……”这件外套就是随手拿的，确实好像很久没洗了，叶修说，“我不太方便，能请你去喊一下他吗？”

 

 

小妹顺着叶修的视线看过去，有些惊讶：“他是你的omega？你就这么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啊？”

 

 

“放心啊，他厉害着呢。”叶修看着苏沐秋，后者正在弹用食指弹仙人掌的刺，一脸的苦大仇深。

 

 

“好吧，你真是个怪人。”小妹摇头，索性帮人帮到底，她是beta进omega专区也没关系，离开前台几分钟也没事，这种天气下也没什么客人再来。

 

 

苏沐秋闻言有些高兴地点点头，谢过小妹，让她扣掉今天上机的时间，给老板娘带句“明天见”便迅速地拿起自己的东西。叶修进来不久，身上的雪还没有化完，头发也是湿乎乎的，苏沐秋边拿纸擦他的头发边问：“等了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叶修拉住苏沐秋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还是同从前一样。叶修说：“不久，回家吧。”

 

 

“先擦擦。”苏沐秋看了看，网吧没有毛巾卖，只能用纸巾擦，聊胜于无。叶修乖乖地站定不动，看着苏沐秋专注的动作，心里软成一片。

 

 

把叶修的脑袋揉成鸟窝苏沐秋才住手，走出网吧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套，扔给叶修，说：“戴上。”

 

 

“外面风大，你戴吧。”叶修把手套递给苏沐秋。

 

 

“你戴着撑伞，我的手放在口袋里不需要，”苏沐秋接过手套然后拉着叶修的手给他戴上，“真是的，手这么凉。”

 

 

叶修没再拒绝，苏沐秋想了想，把围巾取下来，两个人靠得近一点，恰好一人围上一半，感慨道：“不小心织太长了，现在居然有了用武之地，走吧？”

 

 

“嗯。”

 

 

街上空荡荡的，远近的路灯孤零零地站着，这种天气不好打车，天冷路滑走回去也有些麻烦，幸好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公交车站，他们走向车站。叶修一直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例如俱乐部里的做清洁的大爷终于弃暗投明决定改练战斗法师，苏沐秋心下奇怪，还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一两句。

 

 

叶修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嘉世在他脑海里又清晰又遥远，他说：“沐秋，老陶让我当陪练。”

 

 

苏沐秋一愣，他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样早，他问：“你答应了？”

 

 

叶修没有说话，他原以为他会心痛会颤抖，就像交出一叶之秋时那样，但是实际上他说出这句话时，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

 

 

“你不会真答应了吧，”苏沐秋瞪着叶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没钱我有啊，大不了毁约，借你钱又不收利息……”

 

 

“我没有答应，我退役了。”叶修打断他，声音很轻，想是雪花落到手心里那样轻，但他知道苏沐秋听到了。

 

 

“你……”苏沐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沐秋，我退役了。”叶修重复道。

 

 

苏沐秋叹了口气，转身抬头盯车站的指示牌，背对着叶修说：“我会等你的。”

 

 

“什么？”叶修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说我等你，我们一起复出，再拿个冠军。”苏沐秋压下心中的难过才转身，他看着叶修，语气无比坚定。

 

 

叶修不置可否，他说：“苏沐秋，我想亲亲你，可以吗？”

 

 

苏沐秋无语，刚刚明明那么严肃正经，叶修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个。苏沐秋假装咳嗽两声，看看四周没人，叶修也没动作，像是在等他的答复，他问：“……你这是要我闭上眼睛？”

 

 

说着苏沐秋闭上眼睛，良久，嘴上没没感觉，倒是肚子顶到了什么，他睁开眼，就见叶修一脸无奈地瞪着他的肚子，秒懂发生了什么的苏沐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么大了。”叶修感慨，时间过得这样快，来到H市仿佛是昨天的事，一转眼竟然快八年了。

 

 

“是啊，”苏沐秋笑，“西瓜也要熟透了。”

 

 

“真是个煞风景的小家伙。”叶修摇头不满。

 

 

到底是谁比较煞风景啊，蠢货，苏沐秋内心吐槽，说：“亲不亲了，不亲说正事。”

 

 

“好吧，你真要再等一年？”叶修问，竞技状态亦如逆水行舟，退役两年再复出可有点悬。

 

 

“要不回去PK试试？”苏沐秋知道叶修担心的是什么，但是他有自信自己能够保持状态。

 

 

“可是……”叶修也想不出什么可是来，但是他真的不希望苏沐秋因为他浪费原本就剩下不多的比赛时间。

 

 

苏沐秋说：“我要和你一起再拿一个冠军，冠军与你，缺一不可。”

 

 

“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苏沐秋这个样子，似乎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当然，我又不是你，不懂未雨绸缪，”看着叶修这傻样，苏沐秋一脸嫌弃，“哥要开创一个属于散人的时代！”

 

 

“你要用君莫笑？”叶修问。

 

 

“哈，你用君莫笑，我准备了一个新号。”苏沐秋说起自己的想法来总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双散人？”

 

 

“对，我已经想好了，不能便宜其他战队，我们自己组个队。”

 

 

“想法不错，不过队员……”

 

 

“队员总会有的，我看兴欣有个姑娘不错，可惜对游戏没什么兴趣，拉她入伙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宣传这方面你是专家，小人不敢班门弄斧。”

 

 

“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总该学了点，为师看好你，”苏沐秋拍拍叶修的肩膀，“啊，对了，今晚开第十区，赶紧回去转区抢首杀。”

 

 

“……”叶修看看时间，“我觉得可能来不及了。”各个公会开荒队也不是吃素的。

 

 

“那回去刷记录！”

 

 

……

 

 

第二天，叶修推开兴欣网吧的门，问：“听说你们网吧招人？”

 

 

“你、你怎么来了？”陈果惊讶，她刚知道叶修退役了，这会儿还有些伤心。没去打游戏坐在前台，没想到真人就走到他面前来了。

 

 

“唉，”叶修摇头叹气，“败家媳妇要我赚奶粉钱，老板娘好心好心收留我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