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归矣

玫瑰少年

05

　　叽叽喳喳的闲聊声在膝盖砸地的那一瞬间安静下来，在水泥地上并不能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大家能够想象如果是在舞室里会是怎样一种场景，简洁有力的动作踩在节奏感极强的鼓点上，绝不拖泥带水，众人的视线随着他的翻滚旋转走位而移动，每一根发丝都带着野性又性感的味道，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正被带入怎样的情感漩涡一切便又戛然而止。
　　一分钟可真是太短了，众人不禁这样想道，十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送上热烈的掌声，而议论闲聊的声音比起这个小插曲前要更大了些。
　　叶修垂下眼，回味最后那一抹挑衅的目光。
　　“现在可以过去了吧，”苏沐秋又恢复成懒洋洋的模样，走过来轻轻踹了下凳子的一角，“给你开辟了条丝绸之路。”
　　下一个节目还没开始，主持人忙着调节气氛，此时从讲台走过不会显得突兀。
　　“不疼吗？”叶修右手摸摸苏沐秋的膝盖，黑色的紧身裤蹭到地上的灰，膝盖处尤为明显。
　　苏沐秋往后退了两步，不让碰：“太久没跳不小心磕到，不过还好，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疼，落地的时候有技巧的。”
　　“为什么要跳这个？”叶修问道，他能够感知到那股不安分的热烈得要爆炸的情绪。
　　“不然能表演什么，”苏沐秋一脸你问什么弱智问题的表情，“快点过去！”
　　叶修没再说什么，起身往几个朋友为他留下的位置走去。
　　
　　整个圣诞活动举办得非常成功，老师和学生们都享受了一个愉快的下午，最后一首歌结束后全班又合唱了一首班歌，班主任上台大概谈了谈接下来一个多月的安排，还有更之后的高二下学期以及令人精神紧绷的高三，收敛了一下大家的心思，才到最后的分发圣诞赠言的时间。
　　大家合力还原教室原有的模样，几个班干部在人群中穿缩分发圣诞赠言。
　　叶修的活页本看起来就满满当当的，很多人给他写了多于一页的赠言，不过他没有细看每一页，拿到手后就飞快往后翻动。
　　“叶神在找谁的呀？”陈伯明一脸猥琐的“我什么都懂”的笑容。
　　方同也凑过来八卦：“有人给叶神表白？”
　　叶修啪的一声合上本子：“没有。”
　　见叶修不太高兴的样子，两人缩缩脖子，回头看自己收到的赠言，四处找八卦去了，教室里充满“你居然只给我写了三行”“你字也太丑了”的讨论声，苏沐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吴雪峰也提前离开了的样子，后面林荫正挤进苏沐秋的座位把他的赠言本塞进抽屉，叶修想到之前提到给初中部提前下课，苏沐秋大概是又去接妹妹了。
　　莫名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关注苏沐秋，他也不想再在教室里看这些赠言，便开始收拾东西，想着早些回家，晚上给自己放个假，就不到教室上晚自习了。
　　又从别处蹓跶回来的方同眼尖瞧见叶修正把作业往书包里塞，顿时惊道：“叶神你晚上不来吗？”
　　“嗯。”叶修拿起语文选修课本，想了想又放回抽屉，背书还是明天早上来再做好了，反正是语文早自习。
　　“老吴也不在，晚上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不在吗？”叶修问道。
　　吴雪峰是个住宿生，不像叶修走读生，可以自由选择要不要上晚自习。
　　“是的！他的父母回国来了，专门来看他。这几天都不住学校。”方同说着，表情很是愁苦，“你们都不在，谁来教我写作业！”
　　“明天都回来了。”叶修没诚意地安慰道，倒是吴雪峰父母的事让他有些在意，他的另一个同桌最近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会是因为这个吗？
　　“明天作业也都要交了！”方同惨叫。
　　叶修没理他，背上书包想了想有没有什么没带的，确定都带齐了才离开，在楼梯上又遇见韩文清，他正跟一个戴眼镜的男孩讲话，叶修就没上去打招呼。
　　“叶修？”韩文清看到熟悉的身影叫道。
　　叶修停下脚步，从栏杆的缝隙里看他们。
　　“真的是你。”韩文清皱了皱眉，“这次校内竞赛你为什么没来？”
　　“……”为什么没来，当然是因为忙着写圣诞赠言忘记了，不过这理由太囧，叶修只好含糊道：“有点事情。”
　　“下次我一定会超过你。”韩文清正色道。
　　“……加油。”叶修说完摆了摆手，并没有把这样的战书放在心上。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韩文清暗自攥紧了拳头。
　　
　　叶修心里盘算着晚饭吃手抓饼还是烤冷面，不知不觉竟走到初中部附中，操场上聚满背着书包准备放学回家的学生，边走边讨论班上的或者自己生活里的趣事，校门口烫金的“荣耀中学初中部”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这是苏沐秋的母校，也是他妹妹的母校，沐橙，苏沐橙，未来也会升入高中部么？
　　其实高中部距离初中部并没有那么近，步行过来要花上小二十分钟的样子，苏沐秋需要翘课过来接妹妹？叶修又往操场上看了一眼，结伴而行的学生占大多数，初中生已经不需要家人的接送了，大概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叶修零星听说过不少关于苏沐秋的传闻，只因这个人实在过于特立独行，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总是十分热门，甚至还有他被某个男性校领导包养才拥有特权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传闻。他干着一切坏学生能干的事，班主任和其他老师却都不计较，开学第一个月请假的天数比上课的天数还长，导致叶修国庆之前都不知道班上还有这号人。
　　在记起跟他的渊源之后，叶修突然有些在意起来，他并不是会从打败其他人那里得到快乐，也不是缺乏强力的竞争者，扬言要超过他的人一向很多，还有韩文清这样的值得尊重的对手和吴雪峰这样共同进步的好友，只是苏沐秋让他觉得格外可惜，还有一种遗憾，他莫名认定就连苏沐秋自己也不想真的放弃，只是处在一种无法脱离的困境里——如果真的要放弃，还有什么来上课的必要呢？又为什么会因为考试成绩不开心呢？
　　十三四岁的苏沐秋，走出初中部大门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会飞扬跋扈地表现自己，自信张扬地站在人群中间，闪耀得如同明亮的太阳，叶修直觉他应该是那样的人。
　　“不好意思，”一道怯生生的女声从背后传来，“请问，你是叶修学长吗？”
　　“啊，”叶修被衣角传来的轻微拉扯感给小小惊到，“我是，你有什么事吗？”
　　女孩低着头不敢看他，声音里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不安：“我、我很喜欢你。”她说得越来越小声，最后鼓足勇气抬起头说：“我会努力考上高中部的，请你等着我！”说完便羞涩地跑开了。
　　叶修无措地站在原地看她跑开，不明白他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顶多去网吧上个网的宅男是怎么能被初中部的小学妹垂青，而且他才转过来几个月，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啧，优等生，很受欢迎嘛。”
　　刚刚还在头脑里的声音具像化出来，叶修差点以为是大脑CPU转不过来烧掉以至于出现幻听，往声音源头看去果然是苏沐秋，还是下午那身衣服，裤子上的灰尘都没来及拍一拍。
　　“你怎么会在这里？”话一出口，叶修便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送我妹妹回来。”
　　苏沐秋说着，往校门方向指了指，叶修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见两个穿着校服的长发女生，左边那个稍微矮一些，一直低着头，右边那个高一些长长的头发松散地绑着，好像随时要全部散开的样子。
　　“左边那个，”苏沐秋指道，“今天给我介绍她的好朋友。”
　　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个背影，叶修收回视线，注意到此时苏沐秋的表情的确能说是温柔到能滴出水来，但是恋爱的感觉？叶修并没有感受到。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呢？”苏沐秋又问他，表情又变回平时那副懒惰又玩世不恭的模样，还有点欠揍。
　　“随便逛逛，”叶修说着，“说起来，你没有写赠言？”
　　苏沐秋无辜：“我写了的！”
　　那就是没给我写？叶修说不出口，两个人只能傻呼呼地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互瞪。
　　“我真的写了，”苏沐秋强调道，眼睛一转又觉得情况不对，“该不会是你没给我写来恶人先告状吧？”
　　“我……”叶修想说他写了，话还没说出口想到那天他想了一个多小时只写下第一行字，后来就直接给忘记了，统共十二个字三个标点，跟没写没两样了，还真是恶人先告状。
　　苏沐秋见他为难，便大方道：“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
　　“行了，我看你书包是开的才来的，这里人杂，注意点自己的财物，我先走啦。”苏沐秋没等叶修再说什么就走了。
　　叶修反倒更不好意思，他在街边买了个煎饼果子，一时半会儿不想写作业，就准备去网吧查一下某个小竞赛的资料再回去，结果上机前又碰到熟人。
　　苏沐秋这次没出言笑他，规规矩矩登记收钱，一切尽在不言中，诡异的眼神盯得他毛毛的。
　　“我是来查个资料。”叶修无力地解释道。
　　“哦。”苏沐秋抽了抽嘴角。
　　“我真的是来查资料！”叶修又重复，晚上这点时间哪够打游戏的，他一向是周末打游戏。
　　“行吧。”苏沐秋指了指里面的方向，“C区47号，不用带路吧？”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