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归矣

别把棉花糖揣在兜里

修伞，年龄差巨大瞩目，雷雷雷

=====

15

从兴欣回来后，小朋友郁闷了好几天。小孩子吃醋过几天就该忘了，叶修不太在意，幸而与他想的一样，苏小球上过几天课就恢复正常，该吃吃该睡睡。

不同的是，苏小球课余花在书本和电视上的时间减少，显然电脑更能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叶修没有惊讶，也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这个年纪的小孩肯定会更喜欢电脑，更何况苏小球一直很有分寸，从来不会因为娱乐而耽误正事，叶修非常放心。

苏小球不仅玩荣耀，他对各式各样的游戏都有兴趣，不过如叶修所料，最后他还是在众多的游戏里选择了荣耀。虽然知道叶修有很多账号，苏小球还是自己在新区建了一个账号，特地和沐雨橙风对应，给枪炮师起名叫“沐雨秋风”，叶修只能失笑。

时间慢慢吞吞地走，又过了两年，苏沐橙也到了要退役的年纪。她的职业生涯里只有一个冠军，但是没有人会小瞧这位女队长，叶修退役这三年兴欣从没有掉出季后赛，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把兴欣当草根队伍看待。

有实力的对手那么多，冠军却只能有一个。

清明时节，叶修带着苏小球飞到H市。苏小球一直对苏沐橙的哥哥非常执着，已经是初中生的他也知道苏沐橙不可能是他的妹妹，脑子里却又有一个声音一直告诉他，她就是妹妹。

或许他真的有问题，苏小球看着苏沐橙这么想，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不是妹妹也没关系，他就是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非常意外的，苏小球每年必表演一次的死缠烂打这次居然奏效，叶修同意带他一起去南山公墓。看到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的时候，苏小球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悲伤、嫉妒、惊讶？都不是，更像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涓涓细流洗净微尘，一切清晰明朗起来。

回来的路上，苏小球是一反常态的安静，也没有粘着苏沐橙，叶修不禁有些担心，直到回到B市，苏小球都一直处于心事重重的状态。不过是名字相同，叶修之前担心苏小球年纪太小胡思乱想才不带他过来，这两年小朋友已经长大不少，按道理来说不该有问题。

“你这几天怎么了？”叶修问。

“我……”苏小球看着叶修欲言又止，摇摇头说：“没事。”

没事……就没事吧，实话说叶修也不知道该如何引导小孩子，他只能怀疑地看看苏小球，说：“有事的话，可以跟我说。”

“嗯。”苏小球答。

“妈蛋，叶修你占我便宜！”

又过了两天，隔壁让人担心得不行的小鬼大早上嚎了这么一句，惊醒叶修的美梦。

叶修脑子还是一片混沌的时候，苏小球已经奔过来一屁股坐在叶修腿上，扶着他的肩膀趴在他身上，一脸悲愤：“我全想起来了。”

叶修有些难受地动动腿，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叶修，我回来了。”苏小球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说道。

这没头没脑的是什么意思？叶修犹豫着问：“你……昨晚查我资料了？”

“谁要查你资料！”苏小球瞪着眼，“我，苏沐秋，回来了！”

“……那你之前去哪儿了？”叶修想了想，问道。

苏小球憋着一口气看叶修，后者还是一脸迷茫，他放弃地吐出这口气翻身躺到叶修身边，戳了戳叶修的腰：“我说叶修，你挺厉害的啊。”

“嗯？”叶修看看时间，才六点钟，心里纳闷这孩子在发什么疯。

“不过要是我没死，肯定比你还厉害。”苏小球嘿嘿傻笑。

“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死不死的？”叶修说。

苏小球没有接茬，而是用手撑着脑袋看叶修，问：“你相信投胎转世吗？”

“不相信。”

“我从前也不相信。不过，之前我也没想过我那么年轻就死了，你说那辆车怎么偏偏就撞了我呢？好不容易有了职业联赛，和嘉世签了约，好日子就要来了，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下来。

叶修沉默良久，开口：“苏沐秋，这种玩笑不能开。”他很少喊苏小球的全名，或许是因为早逝的挚友，又或许是因为在他眼中他一直只是个孩子。

“我没有开玩笑，”那人说，“本来看准了投胎到H市，谁知道孟婆汤被抢了不说，还被一脚踹到了B市。”

叶修深吸一口气坐起来，说：“少看小说多学习，想象力太丰富了不好。”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网吧，你来挑战我……”他顿了顿，“好吧，当年是你赢得比较多。后来沐橙给我送饭，我们三个分着吃，接着你就跟我回家了。”

“一叶之秋的之是沐橙手滑，不过她给亲哥也就起了个’秋木苏’，对你算是够好了。”

“其实你也发现代练也是个不错的赚钱方法了吧，就是死要面子。”

……

“陶哥说要组战队，名字就和他网吧名一样叫嘉世……后来，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嘉世三连冠，一叶之秋被封为斗神，第四赛季沐橙用沐雨橙风加入嘉世，第八赛季叶秋退役，一叶之秋交给孙翔，第十赛季叶修用君莫笑复出，兴欣在挑战赛遇到嘉世打败了嘉世，嘉世挂牌出售幸好还是保住了。第十赛季常规赛君莫笑单挑37连胜，留下一场给一个永远回不来的家伙，没想到那家伙可能真的回来了。”

“是没想到。”

“我还是……不能相信。”

“别说你，我也不相信。十年来，我都快以为我是个疯子了。”

“给我一个，可以相信你的理由。”

16

苏沐秋并不是故意带着记忆重新投胎，他死得意外、死得不甘，但是他是一个会向前看的人，这也只是一个格外彻底的从头再来而已。瞄准H市也是因为苏沐秋期待能和沐橙在街头偶遇，即便那时候他已经不认识她了，可还是想要看看幸福的她。

带着记忆投胎会怎么样呢？就像这一世的苏沐秋一样，某一天想起一点上辈子的事情，接着记忆慢慢地溜进来，让人分不清过去与现实，身边的人都认为他是个疯子，渐渐的他也要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

苏沐秋是在被领养之后，玩着养父、养母买的小火车时想起妹妹的，那时候他并没有完全想起苏沐橙，他只记得他拉着妹妹的手保住说以后会给她买一套这样的玩具。

可想而知，莫名其妙多了个妹妹，养父、养母被吓坏了，他们尽力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但是还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一个有问题的孩子，最终苏沐秋再次回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的孩子们笑话他，他过得不好，他更担心他的妹妹，所以他逃走了，就像小时候带着沐橙离开孤儿院一样。

全国所有的街道都是相似的，所有的街道却又是不同的。

那时候太小了，他只有零散的上一世的记忆，这一世又还没有机会彻底了解这个世界就要靠自己活下去，还是太早了，如果不是遇上叶修……想到这里苏沐秋闭上眼笑起来。

“我不知道，也许这些都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他说。

自己的墓碑，就像一把钥匙，彻底地打开了这扇门，苏沐秋顺着门缝里的光束走进去，把那些零散的画面串联起来，直到梦里十五岁的叶修说出“确实是高手，比我就差一点点”，拼图的最后一块出现，他的记忆完整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用深沉的表情说出这种话可能引人发笑，叶修却笑不出来，如果这不是个恶劣的玩笑，那就是个惊人的巧合，他也不知道该相信哪一种猜测，理智上他应该相信前者，情感上他却更倾向于后者。

有些事是连沐橙都不知道的，这个世界上知道它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死去十几年的苏沐秋，另一个就是叶修自己。

“如果这是个玩笑，”叶修说，“我不会原谅你的，即使你只是个小孩子。”

“严格来说，我不是小孩子。”苏沐秋笑。

叶修难得的有些混乱，他又躺下来用被子盖住头，说：“我需要点时间理清思路。”

“嗯，我理解。”苏沐秋说。

苏沐秋真的觉得自己很倒霉。他不过是想观察哪边是H市再投胎，端在手里的孟婆汤就被一只情感过于浓烈的鬼抢走一口干了，他还被那只鬼一脚踹到了不知道哪里，一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扔到孤儿院。

不过如果被叶修带回家是上天给他的补偿，运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叶修静了不知道多久，苏沐秋都以为他是睡着了，他忽然问道：“你真的回来了？”

苏小球眉眼长开愈发像苏沐橙，或者说是长得像苏沐秋。投胎转世这说法并不符合从小到大学的唯物主义观，但是某些秘密没法用科学的方法解释，叶修只能试着相信。

“是的。”苏沐秋说。

“那……”叶修犹豫，“沐橙那边？”

“等她这个赛季打完再说吧。”苏沐秋说。

“你有什么打算？”叶修问。

“什么打算？”苏沐秋不解。

“是继续上学还是打荣耀？”叶修说。

“先赚钱养活自己吧，现在只能借住在你这里了，”苏沐秋叹息，想到荣耀又问：“我的秋木苏呢？”

“埋了。”叶修答。

“靠，你不是吧？”苏沐秋抓狂，“快给我挖出来！”

“小孩子玩什么游戏，背书包上学去。”叶修笑。

“你有脸说。”苏沐秋鄙视。

叶修认真道：“说真的，如果你想上学，我可以养你。”

“……”苏沐秋别扭了一下，小声说：“我能养活自己。”

“现在我是你的监护人，我有义务供你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叶修正色道。

“可我不想你当我的监护人。”苏沐秋说。

“你之前还喊我什么来着？好像是……”叶修装模作样思考，苏沐秋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喊道：“闭嘴！”

二人打闹了一会儿，叶修治住苏沐秋，笑道：“好了好了，如果你真回来了，都快是成年人了，不胡闹了。”

“你才胡闹。”

“是时候上学了，今天要我送你吗？”

“我头疼，不想去。”苏沐秋转身背对叶修。

“那休息一天？”叶修说，“我打电话帮你请假。”

“嗯，”苏沐秋点头，停顿许久，“叶修，你有没有……”

17

叶修最终没有正面回答有或者没有，苏沐秋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像所有中学生一样上学放学，背书写作业。

虽然上辈子进学校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但是苏沐秋在让众人头疼的数学方面相当有天赋，初中的内容也没有难倒他，学业上还是比较轻松，不过最近他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为了不让叶修知道这个秘密他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自打知道家里的小孩就是苏沐秋，叶修对他更加放心，要知道苏沐秋可能比他还要懂得照顾人。叶修一致是个相当开明的家长，孩子大了总要有点自己的隐私，虽然苏沐秋这种长大的形式有些不同寻常，不过总归是长大了，况且苏沐秋不单单是个孩子。

不过有什么事值得苏沐秋这么一惊一乍地防着他？看着苏沐秋防备的眼神，叶修简直想大喊“我对你的秘密一点兴趣都没有”。虽然说真的，他确实对这个秘密有点好奇，难道是……有了喜欢的人？

又过了一个多月，谜底终于揭晓。

那天叶修下班回来，一开门便听到“嘭”的一声，彩色的亮片和礼花盖了他一头一脸，苏沐秋手上拿着礼炮，笑得开心，只听他还唱起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叶修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也有些惊讶，苏沐秋学校是要求上晚自习的，一般晚上放学后才会回家，看来今天是特意请假回来了。

苏沐秋让叶修在餐桌前坐下，他把做好的菜端出来，又给叶修端了碗面说是长寿面让他吃得时候不要咬断，叶修吃完正准备说什么，苏沐秋又变戏法似的端出一个蛋糕，点上蜡烛，叶修看着他笑：“你这还是中西合璧啊。”

苏沐秋不多废话，说：“你快许个愿吹蜡烛。”

叶修按照苏沐秋的吩咐闭上眼许愿，张开眼吹熄蜡烛，苏沐秋才在他对面坐下，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他。

红色的包装纸，黄色的缎带，包得挺丑的，叶修掂量着这个盒子，问：“你自己包的？”

“快拆快拆。”苏沐秋盯着叶修的脸说。

叶修挑眉，慢吞吞地拆开礼物，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由得愣住——千机伞的手办。

三年前千机伞是炙手可热的银武，有手办不奇怪，不过叶修退役之后没人能驾驭好散人，千机伞也就渐渐隐匿在众人的视野中，现在要找到千机伞手办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苏沐秋非常激动：“喜欢吗？其实我觉得却邪更适合你，不过现在却邪都是和孙翔的脸绑定，看着烦，千机伞也不错，反正都是我做的……”

苏沐秋絮絮叨叨地说着，叶修看着手办没反应，苏沐秋渐渐停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喜欢吗？”

叶修回神，把手办放回盒子里，说：“不，我很喜欢，谢谢。”

“那就好。”苏沐秋笑。

“你这些天就是在准备这个？”叶修问。

苏沐秋点头，“卖家太难找了，要不就是天价，要不就是已经联系不到，还要提防着被你看见，太艰难了。”

“真是辛苦了。”叶修笑，又重复道：“我很喜欢。”

其实叶修有几个千机伞的手办，毕竟是他的账号卡的银武，制造商送了他一些，但是那些远没有手里的这个有意义。

“难得你记得我生日，我自己都忘了。”叶修打趣。

“我当然……”苏沐秋忽然有些泄气，低着头声音也低下来：“当然记得。”

客厅里安静下来，气氛又有些微妙的黏着。苏沐秋的心思叶修不是不知道，那时候也不止是苏沐秋一个人又这样心思，只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苏沐秋还这么小，他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他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叶修，”苏沐秋抬头，眼睛里带上湿气，“你能等等我吗？”

叶修心里一软，他笑起来：“可以啊，不过你也要跑快点了。”

苏沐秋点头。

18

叶修第二天才想起来这个手办来历不明，要知道苏沐秋一直都颇有骨气地不要零花钱，千机伞手办原价也要两百多，现在在网上收的肯定比原价贵不少，他到底是哪来的钱呢？

心血来潮的叶修下班去接苏沐秋，路过一家格外热闹的网吧，客人没有开自己的机子而是聚在一起围观，叶修心里有了个预感，他没去学校而是拐进了网吧。

果不其然，苏沐秋坐在人群中心，叶修一眼看到他翘着脚得意地说些什么，多半是在挑衅对手，对方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脸涨得通红，什么话都没说把钱往桌子上一拍走人，苏沐秋熟练地把钱收起来。

还是这么恶劣，叶修笑，他找了个围观的小伙子问：“他们在干什么？”

“荣耀啊，听说这小子一个多月没输过了。”小伙子有些愤恨又有些佩服。

“哦？这么厉害？”叶修还是笑，“那怎么不继续了？”

小伙子说：“这小子规矩忒多，同一天同一个人第四次挑战要两倍的赌金，第八次要四倍，这里的人都跟他打过几次了，有的人的赌金都翻到1000一局了。”

叶修从人群中挤进去，坐到苏沐秋对面说：“我来试试。”

苏沐秋抬眼，笑说：“赌金多少？”

“一顿晚餐？”叶修建议。

“那来吧，”苏沐秋大方地插卡，“你带账号卡了吗？”

就一顿晚餐就答应了？围观群众炸了，这么便宜我们请你吃一个月饭都可以啊！这挑战的是谁，有三十好几了吧，长得有点眼熟啊。

叶修虽然手速下降，但是十几年的经验远超苏沐秋，而苏沐秋终究是嫩了点，五局下来只赢了一次。渐渐有人认出叶修来，这几年叶修还是在电竞局工作，却没怎么在电视上露脸，有些骨灰级的荣耀粉不敢置信地抖着声音叫道：“叶、叶神？”

“还打吗？”叶修看着苏沐秋笑。

“不打了，”苏沐秋一推键盘，脸上却不全是不服输，更有一种愉悦和怀念，“回家做饭。”

短短的十八年生命，和叶修认识不过三年，却也是苏沐秋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这个人让他经历了友情和亲情，还有懵懂的、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情，想起来之后或许无尽的遗憾，但是好在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填补这份遗憾。

苏沐秋不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喜欢上叶修的，他只记得他们在游戏里赢了什么之后，击掌时叶修的食指轻轻在他的手心挠了一下，酥酥麻麻的电流直击他的心脏，那时他就觉得可能要不好了。

人类无法无法跨越时间，现在叶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一心只有游戏的男孩，苏沐秋却才重新开始不久。十年的差距横亘在他们中间，但是有些东西却是时间也无可奈何的，人们称它为“爱”。

苏沐秋也好，苏小球也好，无疑都是叶修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苏沐秋离世之后的十年，叶修从没有忘记过这个朋友，他从没有特意为了苏沐秋拒绝别人，只是一直没有更合适的人，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对苏沐秋抱着怎样的感情，他还是他，又不是他。

“走吧。”叶修说。

还有时间，那就不妨先一起走吧。

end.

＝＝＝

该完结时要一举完结。

这篇有些BT的文其实是我所有脑洞中最喜欢的一个，年龄差啊投胎转世灵魂决定长相什么，有些莫名其妙，其实最开始只是想给沐秋一个幸福一点的童年。

写文的时候感觉非常轻松，是不是CP向也没考虑那么多。最初一些评价真的让人心情复杂到不行，朋友的不认同也对我有不小的负面影响，不过能写完它，现在真的觉得很幸福，可能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写得幸福的故事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以及谢谢看到这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