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归矣

玫瑰少年

06

　　这网上得叶修混身不舒服，想解释吧，也知道解释跟掩饰没差，况且为这点小事郑重地解释才真是显得奇奇怪怪的，叶修心不在焉地草草浏览完竞赛的要求和主办方的信息，发觉没有报名参加的必要，跟他想去的那个夏令营毫无关系，越发觉得兴致缺缺。
　　圣诞节在国内越来越流行，商家把它当作促销的噱头，情侣把它当作约会的机会，学生们也打着过节的旗号放纵，往日里这个时间段人满为患的小网吧还没坐满，热热闹闹地播放着的的圣诞曲倒衬得里头有些冷清。
　　叶修毫无目的地上网冲浪，不知不觉在搜索引擎里打出苏沐秋的名字。
　　搜索出来的结果还不少，能看出来有关联的都是各色获奖信息，他好像特别热衷于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知名的不知名的，叶修翻到后面，还找到一张照片，照片中的苏沐秋头发还很短，穿着宽松的秋季校服外套，正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接受采访。
　　叶修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突然打了个呵欠，关掉页面下机。
　　“这么快就走了？”
　　路过前台的时候苏沐秋正专心地看书，叶修以为他不会注意到自己，就没想去打招呼，被叫住时还有一丝尴尬，像是要偷跑被叫住似的。
　　“嗯，只是来查点东西。”叶修说。
　　苏沐秋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便又低头看书。
　　叶修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少年，坐在前台的他依旧端正，可与照片中的模样又有些不同。
　　“那，明天见。”叶修犹豫几秒才说道，严格来说，他与苏沐秋并不是很熟，况且他也不是个喜欢探听他人隐私的人，有些话并不适合问出口。
　　苏沐秋没有抬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回到家已经八点半，叶修洗漱完后躺在床上翻看起圣诞赠言，如某人打趣的那样，还真有借着这个机会给他表白的，字里行间夸赞的词语看得人脸红，叶修从没想过要谈恋爱，可向来平静的心弦仍不免微微颤动，他不知要如何反应，又或者应该直接当作没有看到。
　　再没心情继续看，叶修准备关灯睡觉，可躺下后又有些在意，他只好坐起来拿起本子一页页翻过去，在接近尾页的地方看到一行“致优等生”，才勾起嘴角仔细阅读起来。
　　苏沐秋写得一手好字，大约是时间原因略显潦草，不过字迹的飘逸灵动并未受损分毫，看得出来是特意练过的。文字的内容就不大令人满意了，在走心与不走心之间反复横跳，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突然涌现，叶修看着落款龙飞凤舞的苏沐秋三个字，回忆起过往的种种——苏沐秋如同一束光，将他深藏在心底的不安分照亮，在他习惯这个人的无处不在之后，这人却又在某一天不声不响地消失，然后又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真正地闯进他的生活。
　　“好好学习，天天开心。”
　　某种程度上，他俩还挺有默契的，叶修想着把灯给关了慢慢进入梦乡。
　　
　　圣诞过后就是元旦，不过在小长假前还有一场模拟考，一天内考完四门饶是叶神写完英语作文都觉得疲惫，有种大脑当机的感觉，同一考场坐在他斜对角的苏沐秋同学直接在理综时睡着，监考老师敲了两遍桌子才醒过来。
　　考完还得回到班上，班主任要安排假期作业，估计还要宣布什么消息，但刚脱离苦海的学生们哪有心情想那些，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在路上对起答案，沮丧的懊恼的兴奋的叹息声叫声此起彼伏，叶修本想追上自顾自走路的苏沐秋，却被后面的人拍拍肩膀截住。
　　“叶修。”
　　一回头，吴雪峰单手拎着包冲他笑，再看回去，那人早已隐没在人群中。
　　“在找人？”吴雪峰问。
　　“你没有，”叶修摇摇头，收起略微失落的情绪，“你怎么样，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
　　他们虽然是同桌，却已经好久没有说上话，下课铃一响吴雪峰总会很快出去，直到预备铃响起才回来。
　　“是啊，在准备出国的事。”吴雪峰没有隐瞒，也没什么事好隐瞒的。
　　“出国？”叶修惊讶，这年头出国没有从前那么稀罕，只是吴雪峰过往的表现实在不像是放弃高考的样子。
　　“很突然吧，”吴雪峰笑容淡了一些，“对我来说也是，不过再想想，多念一个高二也无所谓，不差这一年。”
　　吴雪峰身体不太好，断断续续休过几年学，年纪比叶修他们大上三岁，再多念一年高中，毕业的时候就该比其他人大四岁了。
　　叶修不知该表示恭喜还是该出言安慰，虽然他不觉得年纪比同学稍长几岁有什么不好，但是吴雪峰看起来并不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你会很快适应的。”叶修说，虽然无力，但不失为一个美好的祝愿。
　　“说到这个，”吴雪峰顿了顿，“其实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说。”叶修郑重起来。
　　“别搞得这么严肃的样子，倒不是一定要你答应，”吴雪峰失笑，“你觉得苏沐秋这人怎么样？”
　　叶修愣了愣，不知话题是怎么跳到其他人身上。
　　“我……方同他们似乎很不喜欢他。”叶修答道，不知怎的，他下意识想隐藏自己的感受。
　　“那你呢？”吴雪峰作为班上的“原住民”，对班上的某些恩怨是门清，这并不是他要的答案，“他有时候的确挺特立独行的，可是说不定背后也有无法为外人道的原因呢，就像我一样。”
　　“像你？”
　　“事情太多，我都想迟到早退了。”吴雪峰调侃道。
　　“这么说来，你好像很了解他？”叶修笑了。
　　“其实不太熟，不过我猜他并不是方同口中那样的人，”吴雪峰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道。
　　“怎么说？”
　　“苏沐秋是我们这届新生代表，是个很有趣的人。”
　　不是竞赛班或者高考班，能获得代表全部新生发言机会的人，怎么样都不会是“不学无术只会拖人后腿的废物”。
　　吴雪峰如今还记得苏沐秋自信满满地站在台上，面对全校近五千人，开场白却是自己忘记了演讲稿的场景，礼堂里一阵哄笑，他仍然面带微笑，然后镇定自若地开始了一场即兴演讲，关于理想关于拼搏，遣词造句并不华丽，但足够真诚动人，足以让吴雪峰记住这个拥有素未谋面的对手的少年。
　　“不过开学后不久我又请了半学期的假，再回来班上已经充满了各种流言蜚语，”吴雪峰停顿几秒，“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流言袭来就像雪崩，能够一瞬间埋葬掉一个人。”
　　人们对于与自己不同的人或多或少会有些排斥，年龄这个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就让吴雪峰小吃了些苦头，他比其他人更成熟，也比其他人更能共情。
　　“所以你想拜托我帮助他？”叶修问。
　　“我只是想拜托你不要在尝试了解他前就讨厌他。”吴雪峰说。
　　“我并不讨厌他，”叶修说道，他无法准确描述出他对苏沐秋的感觉，但那绝对不是讨厌。“
　　“那你为什么拒绝跟他一对一？”吴雪峰奇怪。
　　“什么？”叶修没听明白。
　　“尚老师说原本是想让你来跟他一对一，被拒绝了才来找我，”吴雪峰说着，“我的重心要考试转移到SAT上，其实你应该比我合适……”
　　“不是我拒绝的。”联系起这几天还有今天在考场上那些似是而非的怪异行为，叶修瞬间了然，“是他拒绝了我。”
　　“这就不知道了，”吴雪峰挠挠头，看见不远处的教室便压低了声音，“没见他主动拒绝过什么人，去年陈伯明他都……”
　　“我不知道。”叶修不太想听下去。
　　教室窗户上反射出一张眉头紧皱的脸，而教室里的苏沐秋在眼神触碰到叶修的一瞬间别开了视线。
　　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吴雪峰，也没有继续说下去。